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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永军论著选登:利奥•拜克生平记略

    时间:2009-05-31 作者:瓦尔特•考夫曼

    瓦尔特·考夫曼(Walter Kaufman) / 文

    傅永军 / 译

    1956年,当利奥·拜克谢世时,他作为我们时代最圣洁的人物之一受到广泛赞誉;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对抗基督教最重要的论辩作家之一,并且,从另外一种宗教观点看,或许他极有可能还是一位最有趣味的论辩作者。与祁克果(Kierkegaard)不同,拜克在其著作《抨击基督徒》(Attack on Christendom)中,不只是批评了数以百计的、无关轻重的基督徒,而且批评了基督教本身。与其他批评不同,拜克并没有一般性地攻击宗教,而只是攻击了他意下的“浪漫宗教”。 1938年,拜克批判“浪漫宗教”的作品以及这部作品作为其中一个部分编辑而成的论文集,在出版前几天被这个纳粹国家的秘密警察所销毁。保留下来的副本不会多于10本。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拜克保留了文稿。他决定将他的论文,以及本书所包含的其他由他自己挑选的论文一道翻译成英文并用英文出版。机缘随成,拜克或会因这本书而被铭记,一如因别的事物而被铭记一样。1 使用拜克自己喜欢的一个表述,关于利奥·拜克“有着放大的镜像”。虽然他的思想发挥了应有的最大作用,但他本人极似迈蒙尼德,仍属于犹太历史中一个过去的篇章。但,却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篇章:在历史上,很少有弱小的群体像德国犹太人那样,对文学与音乐、科学、哲学和宗教作出如此巨大的贡献。 那些在19-20世纪叱咤风云的人物,今日却风光不在。为了唤起对这些有着多方面才能的天才存有的印象,至少我们要提及如下名字:F.门德尔松(Felix Mendelssohn)、雅可比·奥本巴哈(Jacqües Offenbach)、古斯塔夫·马勒(Güstav Mahler)和 阿诺德·肖恩博格(Arnold Schönberg);马克思(Mark)、拉萨尔( Lassalle) 和拉特瑙(Rathenau);埃尔利希(Ehrlich)、爱因斯坦(Einstein )和弗洛伊德( Freud) 以及奥古斯丁·冯·瓦塞尔曼( August von Wassermann), 奥托·迈耶霍夫(Otto Meyerhof )和詹姆斯·弗兰克( James Franck );伯默(Börne )和 博尔夏特(Borchardt) ,沃尔夫斯克勒( Wolfskehl) 和蒙巴特( Mombert) ,阿诺德( Arnold )和斯特凡·茨威格(Stefan Zweig);路德维希·博尔夏特(Ludwig Borehardt );胡塞尔(Husserl )和卡西尔( Cassirer),虽然他们中间只有少数人是纯正的犹太人,但他们以及其他一些人——阿道夫·冯·贝耶尔(Adolf von Baeyer) 和胡戈·冯·霍夫曼斯塔尔(Hugu von Hofmannathal ), 海因里希·赫茨(Heinrich Hertg)和 古斯塔夫·赫茨( Gustav Hertg)以及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至少有半个犹太血统。德国和奥地利的犹太人也对犹太历史和犹太研究作出了很大贡献。他们当中就包括莱奥波德·楚格(Leopold Zung )和米歇尔·撒查( Michael Sacha),亚伯拉罕·盖戈尔(Abraham Geiger )和萨姆森·拉菲尔·赫施( Samson Raphael Hirsch ), 加布里尔·里塞尔(Gabriel Riesser,) 格劳希(Graetg )和赫格尔( Hergl.)。 尽管这个名单囊括了一流的人才,但仍难全面反映德国犹太人所做出的特殊贡献。仅就我们所要涉及的领域而言,美国犹太人有可能会继续德国犹太人未竟的事业。但也有一些说德语的犹太人,他们某种程度上在德国文学及思想和犹太文学及思想之间持骑墙态度——与上面提到的那些杰出人士相比照更是如此。这些人中最著名的是海涅(Heine)和卡夫卡(Kafka);除他们之外,还有一群更加痴迷犹太教的人。先是摩西·门德尔松(Moses Mendelssohn),随后是默瑞茨·拉扎卢斯(Morritz Lazarus )、哈曼·斯塔恩塔尔(Heymann Steinthal )和海曼·科恩(Hermann Cohen)等人,佛兰斯·罗森茨维格(Frans Rosenzweig),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和利奥·拜克(Leo Beack)是最后的痴迷者。 拜克在亚里士多德、塔木德、圣经和德国文学方面造诣同样精深:他出色地继承了这个世界能够提供给他(以及一位拉比)的遗产。他吸纳各种不同的遗产并使之成为他自己独有的财富;当然,这种能力以及达致效果的决心不独拜克具有,同时也为门德尔松以及拜克的后继者所分享。 在这些人那里,犹太教没有了犹太社区的狭隘性,再现了其在自由状态——犹太教从未失去过这种状态——曾经有过的视野。他们之所以具有广阔的视野和影响既不因为他们道取中庸,也不因为他们能言善辩。 《犹太教和基督教》作为他最后的重要著作出版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他的第一部重要著作是《犹太教的本质》。该书是对哈纳克(Harnack)[①]的经典著作《基督教的本质》的回应。在英语世界,这一点被忽视了,因为哈纳克(Harnack)著作的英译名为《什么是基督教?》。拜克的著作从一开始就将思想带入争论,全书从头到尾的中心议题是他与基督教的争论。 流行的见解忽视这个真理,借口拜克要重启犹太教和基督教之间的对话而误解事实,似乎拜克要恢复犹太教作为基督教平等伙伴的作用。虽举棋不定,但他本人却实际践行了。据说在他的布道课上,他经常从讲堂布道(a trial sermon)开始自己的评议:“太美妙了!”慷慨的赞美之后拜克继续他的布道,“假如我只讲一件事”——并将他的布道细致梳理。 拜克主张犹太教不比基督教低劣,而犹太教也不明显优越于基督教。人们从来没有公开讨论过这个问题,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诡秘事情之一。还有,大多数犹太人不承认上述观点,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基督教神学家却深信不疑地认为上述观点至少为犹太拉比所坚持。大多数基督徒相信基督教优越于世界其他宗教,特别优越于犹太教;当然,鉴于基督教承认基督徒之间的平等,他们对待犹太人还是彬彬有礼的。人人享有权力,从理论上说,这个观点至少切中了自由理论的精髓。然而基督教优越于犹太教的观点却因此而被轻易忽视。 《犹太教的本质》首先可以被看作是一本护教学著作。收入本书[②]的论文本质上是论战性的,由于作者用语文雅谦恭以至于那些只是简单浏览本书的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如果阅读者的阅读体会真是如此,那就殊为遗憾了。因为,基于自身独特立场,一个人无论是反对还是赞同拜克,他的这种阅读就是一种糟糕的阅读。 严肃的基督徒应该倾心了解,我们时代著名的犹太思想家中的一位是在何种意义上思考基督教开放自身以面对责难:不仅天主教、路德宗、或者少数人的信念或过分行为必须面对责难,而且基督教的本然核心也须如此。宗教不再相互攻击但却变得相互排斥,经常是在受到迫害的时候,宗教才处于自身最好状态。德国犹太教就是这个事实的例证;拜克的论文特别指出了这一点。祁克果清楚地了解这一点——虽然这个观点为他那些当代崇拜者所常常忘记——基督教需要多一些批评,少一些辩护。严肃的基督教徒因此应该欢迎拜克《犹太教与基督教》一书。 既非犹太人也非基督徒的读者,可以在这些论文中找到两方面有意思的东西:第一,它们可以把这些论文看作是对观念的历史所作出的有趣味的贡献。第二,接受了本书置入的视野,人们或许就会集注意力于一种态度上,以这种态度人可以骄傲而智慧地应对敌意十足的世界。特别是面对基督教的挑战,拜克的应对方式既不同于海涅(Heine)和卡夫卡(Kafka),也不同于罗森茨维格和布伯。 至于犹太读者,拜克的任何著述都可以使他们得到满足,因而没有任何危害。拜克较之他的同时代人更强调犹太教内部挑战的核心重要性。他本人就现实地生活在这种挑战中,而他的所思所想就是例证,这些所思所想与德国那些最著名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中的一些人在1933年前所说的完全不同,也与他们在1945年后带着破碎的伤感因素——这些伤感因素源自生活与思想的断裂,或如拜克所说,源自“隐秘与诫律”之间的断裂,或用一句话说,来自他们的“浪漫主义”——所述说的完全不同。拜克是个伟人,因此他可以引导犹太读者去反思犹太教自身的界线,而这个界线是他们所决未意识到的。 总而言之,对于真正关心犹太教和基督教的人来说,本书是一本重要的著作。或许它会被证明是一本有开拓意义的著作。毋庸置疑,本书也有自己的缺点——特别是在它的原版本上——但是,缺乏崇高的思想却不在此之列。2 至少在德国他的信徒那里,拜克的风格是传奇式的。既没有人怀疑拜克风格的奇丽独特,也没有人真正严肃地研究过拜克风格。像拜克这样一位有创造力的人应该有着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拜克最流行的用语之一是,“事物是两重性的”(“Es ist ein zwiefaches” )。这个短语一般伴随一个意味深长的对比。这种思想模式的两个较佳说明的例子可以在《犹太教和基督教》这本书中发现:一个是“隐秘和诫律”的并置,一个是“古典的宗教”和“浪漫的宗教”的并置。 这种思维方式在英语世界相对少见,人们能够在德国哲学或者《塔木德》中发现这种辩证法的根基。拜克的思维执着于实体性概念;他不是通过把这些概念放置到某些经验内容中以解释它们,除非这些概念成为那些总是可以在更多细节上被表示出来之事物的单纯符号。他更多地在整体意义上讨论概念;他不是从功能意义上解释概念,而是在对立意义上,即通过把它们置于某些与它们相反的概念对面来解释它们。 据此,拜克的比较趋向于更简洁,甚至变得对经验来说完全抽象和非真实,好像与他的异常丰富的历史知识无关。要说明那些不仅具有相关性而且是如此重要以至于要求我们考虑我们的那些前见这一点,拜克心知肚明。 不倚重二手资料,可以驾轻就熟地引用那些唾手可得的引发怀疑的思想资源,决无强加于人的、只是重复老套知识的学习方式,显示了拜克的博学。他读希伯莱文的《圣经》,希腊文的《新约》和希腊哲学,用拉丁文写成的德尔图良(Tertullian)的著作、奥古斯丁(Augustine)的著作以及路德的部分著作,当然,还有用德语写成的德国文学;而不是读通俗简明但却问题很多的选录本,他使用的引文均来自原始材料的本真知识。由于他总是按自己的理解翻译,偶尔也做些新解释,本书中的这些引文翻译因此常常不得不与标准版本有所出入。 拜克的一个风格特征——这个风格特征可以使读者产生更多日尔曼感觉而非《塔木德》感觉——是某种意义上的非批判性。他很少考虑反对者的意见,这些意见通常只是作为失败的回应才被注意到。拜克是传教士,他正在 “给我们布道”——甚至在他那篇对显现为完美的人与完美的真理的“浪漫”概念进行批判,以探寻、质疑的方式一步一步接近理想的重头论文中,拜克也是如此。他要写作好像他已经掌握了真理并需要将真理传达出来。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们,他所表达的与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观念相对立的思想意味深长,他并不担心他的读者会因此而生发对问题更全面的考量。这里并不存在拜克的观念是否会被接受为新的教条之危险。因为,显而易见的是,拜克并不想一锤定音,最终解决争端。他要让我们认识到那无疑义的教条,无疑义的设定,无疑义的态度;他要求敞开那些不同观点之间的论辩以求一劳永逸地解决它们。 他的思维“具有双重性”:他经常讲着传教士的话——不时传布教条,一副安详、平和与彬彬有礼的神情——但他的灵魂却是一个革命的灵魂,他渴望放开视野并意欲冲破偏见与前见之旧的藩篱。对于想了解拜克的人来说这种对比的意义显而易见。 在拜克去世那年(1956)的2月,他应邀到德国的法兰克福大学发表学术演讲。演讲前拜克被介绍给听众。之后,拜克开始演说。80高龄的拜克:身材高大,外貌威严,令人肃然起敬。他的演讲没有使用任何草稿——他决不会使用草稿。他的演讲急促而令人激动——就像一位头脑塞满了各种生动活鲜而少有狂躁之观念的年轻人的演讲。他的想象力活跃,思想充盈。他谈论再生观念——人们对此很难有所体验,尽管德国的经济在复苏,但是对拜克——这位从塞瑞森斯塔德(Theresienstadt)[③]集中营坟墓中爬出来的老人,相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幸免于难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似乎又是他们中较为年轻的一位——来说,德国在精神上已经死亡。与其余的人不同,拜克了解再生的意义。3 关于翻译的艺术,人们见解不一。翻译者把荷马史诗翻译成扬抑抑格的六韵步诗(dactylic hexameters,Voss),把莎士比亚——力图保持原样——翻译成短长格的五音步诗行(iambic pentameters,Schlegel),并且每个翻译者都希求风格的一致性,然而,却没有一个翻译者被英语世界所接受。 在德国,翻译被尊为杰出的技艺之一,德国最优秀的诗人——从歌德(Goethe)、荷尔德林(Hölderlin)到斯蒂芬·乔治(Stefan George)和(里尔克)Rilke——都对优秀的翻译宝库有所贡献。在美国翻译者被普遍看作是未能遂愿的作家,这些人自己不能写作,但可以使用外国作者写作完成的作品并善意地利用这些作品——这些人没有也缺乏自己的风格,毋宁说,出版者考虑的是使用流行的可被接受的英语。莎士比亚之短长格的五音步诗行翻译,荷马之扬抑抑格的六韵步诗式翻译,或多或少是确定的,因为此类翻译不需要关心原作完成的时间,这是英语世界的惯例——来自已有的言说——每代人都要依次造就一个属于自己的关于同一个文本的不同翻译——假定公众有兴趣将原本残缺不全的文本(很少发生)保留下来的话。 有一些英语翻译作品是优秀的,有一些德语翻译作品是糟糕的,十分自然;译者本人应该是关乎自己作品质量的最关键的人。假如译者有健全的辨别力,那么,较之任何人,他都应该完全彻底地将自己与原作联系起来,他应该最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译作的不足之处。但是,译者不能在别人发现不足的地方发现不足——而且出版者会要求译者简明扼要地说清楚自己的意图。 1950-1951年冬季,拜克阅读了我的著作《尼采:哲学家、心理学家、反基督者》之后,要求我翻译他的论文。他对我的翻译极感兴趣,因为他发现我的翻译忠实可靠。感到我的尼采英语译本很有尼采味。他希望我的拜克英文译本也会如此。我接受了他的请求,然后将他的散文体变成普通英语,并尽量避免使用特殊语句,这势必导致一些改变。 在这种情况下,责任和愿望两者合一。拜克著作的翻译开始于1953年,那时我也同时翻译尼采的作品,这些作品被收入名为“斯堪的纳维亚便携图书馆”(Viking Portable Library)丛书中作为一卷,我乐意看到批评以保证使用语言的鲜明风格。后来,我翻译里尔克和海德格尔,需要的不是抹平他们之间在风格上的差异,即不能让海德格尔里尔克化,也不能让里尔克海德格尔化。 毋庸多言,翻译者一般不可能完全认同他所翻译的文本中的所有观念,翻译者也不可能与作者所思所想完全一致——且也不能按照作者的写作方式写作。但是,一旦翻译者开始工作,他就会以自己的信誉保证不会改动作者的观念(哪怕是细微的改动)使之与自己理解的观念相接近——也不会将自己的风格强加给作者。在《犹太教与基督教》一书中,只有参考文献中几个明显的印刷错误被纠正。在“隐秘与诫律”章节中几处内容从原文本分离是拜克本人的意思。任何愿意了解译者对《犹太教与基督教》一书中所讨论问题所持观点的读者,可以去读我的著作《宗教和哲学批判》(Harper & Brothers)。在《犹太教与基督教》一书中表达的观点是拜克的观点。 的确,在翻译中长句子经常被分解,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译出可读性强的英文文本。由于《犹太教与基督教》是拜克最后一本著作,而且原始文本的某些部分几乎是没法理解的。一般说来,更为重要的是这本书完全忠实于拜克的原意,读者应该发现,较之德语文本之于德语阅读者,英译本更为流畅和简约。不管怎样,译者所强调的也就是利奥·拜克所强调的。4 拜克在美国并没有获得他应该获得的声誉。这样,一个关于他的生平和著述的简要介绍就显得尤为必要。 1873年5月23日,拜克出生在波森(Posen)的雷撒(Lissa), 那时是普鲁士的一部分。他学习在西里西亚(Silesia)的布瑞斯劳(Breslau),那时也是普鲁士的一部分,以及柏林。他在柏林的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从犹太教学研究院(Lehranstalt für die Wissenschaft des Judentums)[④]获得拉比资格证书,后来拜克又回到犹太教学[⑤]研究院任教师。 1905年,拜克在西里西亚(Silesia)的奥波莱(Oppeln)担任拉比,并出版了《犹太教的本质》一书。1922年出版该书第二版,他彻底修订了该书,把该书页码从167页扩展到300页。1932年,《犹太教的本质》出版第六版。1936年,伦敦出版了该书的英文版;1948年,纽约的Schocken出版社出版了该书修订了的英文版。《犹太教的本质》是一本为作者带来终身声誉的著作。 1912年,拜克接受召唤去了柏林。二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拜克志愿作为军队的牧师服务在东部和西部前线。战后他重回犹太教学大学从事牧师和教师工作。他不断写作发表出版,西奥多(Theodore)编辑了一本《利奥·拜克著作》目录索引并由希伯莱协和学院(Hebrew Union College)图书馆——创办于俄亥俄洲辛辛那提市的犹太宗教研究所——于1954年6月出版,它收录了拜克400种作品。但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他并没有时间写更多的论文和评论,只出版了两本论文集。 第一卷论文集《犹太教之路:论文与演讲集》1933年出版,该书被分为六部分:关于信仰,连接与道路,历史与争斗,目标与冲突,人与命运,大学与研究院。前面四个部分中的多数论文以独特的“与”字为特色。 “神秘和诫律”——原本以讲稿形式首先在1921和1922年出版——被拜克选来作为第一卷的首篇。 第二卷论文集(《三千年以后:关于犹太宗教信仰历史的学者调查和论文》),这本书印刷完成但却没能发行。发行前,盖世太保几乎毁掉了所有的书。保留下来的不到10本:一本可能收藏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另一本可能收藏在辛辛那提的希伯莱协和学院的图书馆。 由于第二本论文集几乎完全被销毁殆尽,这里有必要给出这本论文集的内容清单,包括24篇文章:1、《传统的犹太教有教条吗?》;2、《神学和历史学》;3、《传奇式的宗教信仰》4、《教堂里的犹太教》;5、《希腊人和犹太人的讲道》;6、《< 米德拉什>的两个实例》;7、《对哈加达的历史反证》;8、《法利赛人:犹太历史中的章节》;9、《真理作为犹太宗教的历史文档》;10、《人之子》;11、《西蒙·克法(Simon Kefa)》;12、《三首古代的歌曲》;13、《正义的人类和天使》; 14、《撒迦利亚-本-巴拉哈亚》(secharja ben berachja); 15、《第三代;16、《宗教信仰》;17、《上帝的王国》;18、《“装在套子里的人” 》;19、《犹太人神秘主义的起源》;20、《创世书》(sefer yezira); 21、《光明书》(sefer habahir); 22、《中世纪流行哲学》;23、《道德个性的发展》;24、《宗教教育》。 从内容上看,它充满“学究气”,正如标题所示。是学术性的,无害的。那么,秘密警察为什么要销毁这本书呢?可能有许多理由,而其中之一可能是,这本书虽然无害但却很少鼓励勇敢的行为——这本书的读者都能自己作出这种判断。 这些论文中的四篇文章(序号4、5、8和19)已经被翻译,它们连同两篇其它文章和文章9的一个摘要,被收录在《法赛利人和其他论文》(The Pharisees and other essays )中,于 1947年由纽约schocken出版社出版。三篇其他论文,包括拜克写作的两篇最长也是最重要的论文被收录在《犹太教和基督教》中:序号3,9和10。关注有关“浪漫宗教”论文的读者都会在“人性”(Humannity)部分看到最后两段,关于这本书被销毁的原由会有一个理性的解释;也将很快认识到这本书无论多么学究气但还是远离了“学术”。实际上,较之我们时代全部的宗教和神学,它有着更多的学究气而学术性太少。 有关“浪漫的宗教”论文的最早一个版本,1922年刊载在一本为纪念犹太教学大学建立15周年而出版的纪念文集中。它原本打算作为《古典的和浪漫的宗教》一书的第一部分。毫无疑问,它显现了拜克最重要的努力之一。之后拜克在《三千年以后》(Aus drei Jahrtausenden)中修订并从内在方面扩展了它。为了《犹太教和基督教》这本书,这个文本的最后版本被翻译完成。 有关“福音(Gospel)的论文不仅被收入《三千年以后》(Aus drei Jahrtausenden,)而且被单独作为一本小册子列入Schocken出版社藏书系列——一套优秀的有关犹太主题的小型书书系,1938年在柏林出版。 “人之子“,1937年刊发于《犹太教的科学与历史》月刊,而“隐秘和诫律 ”,正如上面所提到的,原本在1921/22年收入《犹太教的道路》(Wege im Judentum)一书中出版。 其余的论文,论“保罗的信仰”不是我翻译的。它最早发表于1952年在伦敦出版的《犹太研究》(The Journal of Jewish Studies),是根据拜克在伦敦的“犹太研究学会”发表的演讲整理而成。 在盖世太保销毁拜克著作前,拜克已经成为德国犹太人的著名领导人。1933年,希特勒掌握权力后,一个代表德国犹太人与政府直接打交道的小型委员会宣告成立,拜克被选为这个被称之为“德国犹太人权益委员会”(Reichsvertretung der Juden in Deutschland)的主席。 委员会成员有许多机会移民国外,但是他们留在了德国以尽可能减轻留下的大多数犹太人的痛苦并最大限度地帮助他们移民国外。委员会成员经常到国外开展谈判,虽然他们也设法让自己的家人逃离德国,但他们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重返虎口——如此做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上帝会拯救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希望拯救更多的兄弟姐妹。他们中许多人在集中营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拜克的文章“纪念两个烈士”——奥托·赫尔施(Otto Hirsch)和朱里斯·萨雷希松(Julius Seligsohn)——发表在德国的利奥·拜克犹太研究院的第一份年报上,1956年由伦敦的东西方图书馆出版。在这本书中还包括许多论文,诸如“希特勒统治时期犹太组织和精神的复兴”,“犹太思想和它的新维度”,还有关于德国犹太人历史的著述。 1943年,拜克也被送进塞瑞森斯塔德集中营,在那里他尽全力鼓动难友保持高昂的精神面貌。由于他的视力较差,他自己改为清晨布道,不使用讲稿进行演讲。结果他后来讲授哲学和宗教都不使用任何书稿。拜克侥幸逃过了清洗而活了下来,苏联红军解救了塞瑞森斯塔德集中营关押的受难者。拜克利用自己的影响阻止了各类复仇行为。 拜克那时已经70高龄。但一点也没有老朽的迹象。他的夫人死在德国,他的女儿生活在伦敦。以后的岁月里,他半年生活在伦敦与女儿在一起,半年生活在辛辛那提,在希伯莱协和学院教书。不懈的工作热情使他穿梭在大西洋两岸。在英国的六个月他并未完全休息,他到处旅行,在以色列发表演讲,也到德国发表演讲。他一直笔耕不辍。 1952年,他在德国一家期刊《水星》(Merkur)上发表论文,内容为“以色列和德国大众”。公众对拜克用英文写作出版的学术论著已经表现出充分的热情,与之相比较,公众对这篇文章——文章摆脱了怨恨,笔笔真诚——的回应,更为深刻地触动了拜克。1955年,法兰克福的欧洲出版社出版了拜克在希特勒统治时期写的一本小册子,献词为“献给生活并纪念我的妻子”。这本书就是《这个人:犹太人的存在》(Dieses Volk:Jüdische Existenz”),英文翻译为“This People:Jewish Existence”。有人统计这本不到200页的小册子遇到许多真正的读者,用心阅读的读者,这些读者包括普通的德国人和德国的部长们,还有一些评论家,拜克为那些来自德国的、给他的信所感动。 这里举出三篇评论。第一篇评论刊登在《文化》(Die Kultur)上:当两个诗人——托马斯·曼(Thomas Mann) 和贝尔塔·布雷西特(Bertoit Brecht)——谢世时,德国人庆幸还有两个伟大人物活在人间。谁又料到利奥·拜克,“这个身居更高处的诗人”,竟于1956年11月2日在伦敦辞世?今天的德国人或许会认为自己的书架上有马丁·布伯的书就足显德性优裕了。当然无法拿布伯的名望进行比较。但对于德国人文主义文献来说,拉比们的毕生志业同样重要。利奥·拜克,单就文学来说,他已超越了单纯的美学而将人的思维放置在人之反思的中心。”《水星》评论指出,“那一天终将来临,这本书(“This People: Jewish Existence”)——可能是用德国语言传达的最新的伟大的犹太信息——将会被赞誉为这个时代犹太教义的一个重要证言,无疑是一个来自德国的犹太人馈赠给德国人的一份永恒遗产。”《德国评论》(Deutsche Rundschau)指出:“优美,激越,简洁和庄严, 他的语言和圣经写作者的语言一样平易,好像它来自玄远,但却对我们内在的痛苦洞若观火。” 战后,拜克写作的内容几乎是以前创作的两倍多。他使用同样的标题和副标题,只是增加了“第二部分”。书不是墓志铭(Epitaph);各章被这样命名:Ⅰ.起源发展与再生(Growth and Rebirth)。Ⅱ.道路与慰藉(Way and Comfort)。Ⅲ.祈祷与修学( Praying and Learning.)。Ⅳ.上帝的王国(The Kingdom of God).Ⅴ.希望(Hope)。 拜克不需要颂扬,他只需要被解读。 本译文作为附录被收录到作者的著作《启蒙、批判诠释与宗教伦理》(山东大学出版社,2009年)中,第193-202页。


    *本节文字是《犹太教和基督教:利奥·拜克论文集》(Judaism and Christianity:Essays by Leo Baeck)一书的英文版翻译瓦尔特·考夫曼(Walter Kaufman)所写的导言。

    [①]阿道夫·哈纳克(Adolf von Harnack,1851-1930),德国最早的自由神学思想倡导者。1900年出版《基督教的本质》 ( Das Wesen des Christentums )一书,该书英文版书名为What is Christianity?— 译者注。

    [②]指《犹太教与基督教》(Judaism and Christianity)一书— 译者注。

    [③]塞瑞森斯塔德(Theresienstadt)集中营是纳粹法西斯的一个典范集中营,约14万犹太人被送到这个集中营,但活下来的不足9000人。与拜克同住一室的难友,几乎都没有活下来。所以,塞瑞森斯塔德实际上就意味着死亡,或无希望的存在。

    [④]犹太教学研究院(Lehranstalt für die Wissenschaft des Judentums),就是1872年创办于柏林的犹太教学大学(Hochschule für die Wissenschaft des Judentums),是一所犹太教现代学术研究机构和改革派拉比培训院校。“犹太教学大学”在1883-1920年更名“犹太教学研究院”。不管这所机构叫什么名字,都是要根据犹太教学的概念,即以科学方法评价犹太教律法的概念建立的。1942年,纳粹德国政府关闭了犹太教学大学。其时利奥·拜克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参见周燮藩主编《犹太教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第23页)

    [⑤]犹太教学(Wissenschaft des Judentums),德文字义为“犹太教科学”,指对犹太人历史、文献和宗教的科学研究。19世纪初,由于哈斯卡运动和改革派犹太教的形成,在欧洲出现犹太教学术研究运动。为以后全世界的犹太教学术研究奠定智力和机构基础。受其影响,布雷斯劳拉比学院(1854)、犹太教学大学(1872)、柏林拉比学院先后成立。著名的代表人物有聪茨、盖格、格雷茨、霍夫曼、柏林纳、希尔德斯海默尔、弗兰克尔等。在德国之外,还有卢扎托、克罗赫马尔、拉珀波特等。其影响不限于改革派和实证历史学派,正统派的一些学者页接受其学术标准及研究方法。(参见周燮藩主编《犹太教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第1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