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圣所长首先对与会学者表示热烈欢迎。王加华院长介绍了山东大学民俗学与中国民间文学的学科建设情况，并表示期望进一步加深与参会学者的交流合作。叶涛教授回顾“中国民俗学高端论坛”的创办历程，讲述了论坛以民俗学与民间文学前沿课题为核心、召集资深专家深入研讨的初衷。往届论坛曾设置本科、研究生教材的编纂等主题，为学科建设提供了重要的学理依据。本年度，论坛以民间文学学科建设为中心议题，旨在探讨数字时代民间文学的发展趋向。
第一场专题研讨，由中国民俗学会副会长、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刁统菊主持。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内蒙古大学教授朝戈金研究员以民间文学的学科定位问题为重要切入点，深入探讨了民间文学与相关学科长期以来的复杂关系。他指出，民间文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诞生以来，与人类学、民俗学等邻近学科之间的界限始终未能清晰划分，这种学科属性的模糊性导致彼此关系纠缠不清。这种交叉与重叠不仅影响了学科自身的独立性与系统性，更对民间文学的术语体系构建和理论框架发展造成困扰与挑战。在当前全球化和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尤其是在“次生口语文化”逐渐成为重要传播形态的时代背景下，重新审视民间文学的学科范围、界定其研究边界、深入挖掘其内在的学术特质，已成为一项迫切需要推进的重要学术任务。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泳超以“数字时代与学科的代际交接”为题展开讨论。他首先梳理了民间文学研究从业者的鲜明代际关系，进而提出数字时代是不可抗拒的趋势，已经全方位影响到社会生活，当然也包括民间文学的学科格局。他强调，相对于面向未来的数字时代，此前一切都可归为“传统时代”。民间文学从业者，也可据此划分出鲜明的代际关系。不过，时代的更替并不意味着覆盖和撤换，而应是量变与质变的高速运行。那么如何因应大势，做好两个时代间的交接与转换，或许正是目前面临的重要任务。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郑土有从“数字时代民间文学的生境与机遇”入手，探讨数字时代民间文学面临的挑战与新契机。随着人机对话的增加，传统的面对面交流和口耳相传的民间文学传承方式受到冲击。与此同时，网络技术的发展为民间文学提供了新的传播平台，使得民间文学作品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广度传播。新媒体技术，如数字化出版和社交媒体文本挖掘，为民间文学研究带来了新方法和工具。社交媒体数据分析等技术的应用，为追踪民间文学作品的动态编创和传播规律提供了技术支持。借助新技术手段改编诞生于农耕文明时期的民间文学作品，更易于被当下的年轻人接纳，进而充分释放民间文学在社会文化建设中的积极作用。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施爱东就“AI如何讲故事、我们如何讲故事”的议题展开讨论。AI技术作为新质生产力的代表性成果，近年来的突飞猛进有目共睹，今天的AI已经懂得如何通过机器学习不断满足人类的故事需求和情感需求。施爱东通过对比不同AI大模型生成故事的实际过程，指出目前AI不仅能讲故事，而且能够根据提问者的需要不断调整故事的主题、角色与结构，在故事编创方面表现出了强大的适应能力；未来固定程式化的故事讲述必将被AI所取代，反而是关于个人自身经历的故事才会成为人类所独有的优势。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丽以“数字时代民间文学研究与生活世界的意义生产”为题，指出民间文学研究若仅将对象视为文类谱系中的口承叙事，便易落入以情节母题与内容性质为据的概论式分类，将活态文本固化为静置标本，纳入传播溯源与形态比较的进化链，从而遮蔽生活世界中的主体生产。她提出回归生活世界的意义生产，意在反思文本导向范式中的文类间性框架，将民间文学视作民众建构伦理秩序、形塑感官经验的社会化过程及其结果，“对个体有意义且被共享”的知识生产与情感交互，可以使数字时代的民间文学研究还原为嵌入生活文化、持续生产共享知识与可感性的日用之学。
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刘晓峰通过对十二律和二十四节气关系的解读，尝试追寻中国古人划分二十四节气的逻辑线索。二十四节气的记载最早见于《淮南子》，相关内容明确标记出了二十四节气与六律六吕的对应关系。十二律吕即六律六吕，是中国古代音乐观念中的核心组成部分。刘教授结合十二消息卦、六律六吕相关的文献记载，通过探寻古人对一年时间的划分规律，探讨了十二律与二十四节气产生过程的关联，指出二十四节气作为数字系统背后的逻辑，与十二律遵循同一原则，都源于对日影的持续观测，由此形成的“天影地响”等观念构成了中国古代时空观念的核心内容。
第二场专题研讨，由中国民俗学会副秘书长、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副研究员刘晨主持。
上海大学文学院讲师陈冠豪以“网络都市传说的历史书写与文化传承”为题，阐述网络都市传说中常见的故事情节嫁接与箭垛组合现象。他认为无论嫁接或箭垛，均会强化文本书写历史的重要功能。有别于以政经为主的官方大历史，都市传说所承载的多是与民间百姓切身相关的地方小历史，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此外，两岸民众透过不断创编、传播蕴含中华传统文化的都市传说，不仅能巩固相关民俗事象和民间信仰的生命力，无形中也会起到促进身份认同、强化文化记忆的功能，都市传说不仅与当代社会生活密不可分，更有着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价值。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王尧以“简单形式民间叙事的元文体和文体标识”为题，探讨了不同民间文学文体间的组合结构。王尧提出“故事+附加成分”构成简单形式民间叙事的元文体。故事可视作动词性的核心序列和名词性要素的组合，在此基础上添加特定的附加成分，如离散情节、训语等，即可对应传说、寓言等文体形态。核心序列、名词性要素和附加成分是简单形式民间叙事的三种文体标识，故事借此得以在不同文体之间如水流动，随境赋形。文体标识使话语在文本内部形成稳定的秩序关系，构建了一种文体的审美规则，从而生成相应的语域，并导向特定的风格。
北京大学中文系长聘副教授祝鹏程以“学界、市场与媒介：20世纪80年代以来‘机智人物故事’的生成”为题，探讨了机智人物故事类型研究的学术脉络。20世纪80年代以来，市场化的运营语境、学术界的运作和大众文化的推动，使得“机智人物故事”从学术话语中的特定研究对象，逐渐演变为一个被多重力量不断重塑、挪用和传播的文化符号，其内涵、边界与功能在动态博弈中发生了深刻的嬗变。“机智人物故事”类型的生成轨迹，展现出一个学术概念在退出书斋后，如何被学界、市场与媒介三种力量合力卷入一个更大的文化再生产系统。
山东大学文学院助理研究员程浩芯的发言题目为“‘箭垛式’：功能、类型和意义”。“箭垛式”是中国民间文学自主知识体系中的一个重要概念。除了描述形象，传说箭垛更重要的功能在于为待解释之物提供解释，有效性和俭省性是传说创编的基本原则。作为输出“解释”的资源库，箭垛既可以表现为单面化和地方化的人物，也可以表现为物象、事件，其本质是民众理解、记忆和讲述历史的一种方式。围绕箭垛的传说衍生有“单箭接力”和“多箭齐发”两种机制。我们所知传说核和箭垛的事实信息越少，传说在二者之间建立的因果解释就越容易被接受。这一逻辑可以用于理解红色谣言、阴谋论等当代网络民间文学的生产。
云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高健从“万物有灵论”与中国AI的神话叙事出发，探讨了伴随本体论转向，学界对“万物有灵论”的重新思考。新的认知不再拘泥于象征、拟人甚至信仰等范式，而是强调关系与互动，将整个世界理解为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世界”。即便置身当下的数字时代，万物有灵的感知方式仍未被广泛激活。AI技术在中国的快速扩散，催生了新型的人机纠缠关系，民众在与AI互动时，越来越倾向于将其视为一个本体论上的他者，而非单纯的工具。AI不仅具有人格、灵性乃至灵魂，甚至具有神性，而这种感知往往通过神话叙事方式得以传递。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李梦以明清以来江苏云台山和山东菏泽单县流传的三官身世传说为个案，探讨了传说孪生与写本定式问题。对云台山地方三官身世传说历史发展的考察，显示出多个迭代版本都受到写本传统定式影响。而扩及地方间三官身世传说的对比，则可发现云台山和单县三官传说存在少见的孪生现象，其原因亦可归结为写本文献对叙事形态的固型定式作用。当代两地三官身世传说出现新的讲述传统，也呈现高度孪生性质，并与写本传统密切关联。数字时代短视频平台的口述文本具有“准写本”特质，为当代地方传说讲述定型。
河北大学文学院讲师朱家钰聚焦“马兰开花二十一”与《玉盘》等童谣的网络传播现象，探讨了传统童谣观的重现与演绎问题。基于儿童的自然本性以及阴阳五行学说下的荧惑说，人们认为童谣暗含着预示未来发展的征兆。机缘巧合之下，传统童谣观在网络空间中被激活，演绎出了丰富的案例。由此可见，民间文学的流传与讲述实践沉淀下了许多可直接套用的叙事框架，在相似的情景或需求下，人们可以调用传统叙事框架，生成新的叙事，传达既定意义。这种具备民间性的叙事框架在数字时代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也让民间文学在数字时代大有可为。
最后，施爱东研究员全面总结了本次论坛的学术发言。他对多位青年学者展现出的扎实研究功底和独特学术视角给予了高度评价，特别强调新锐力量在推动民间文学研究理论创新与实践发展方面的重要意义。他还指出，本次会议研讨既扎根传统又富有时代活力，为学科注入了新的思想动力。论坛在热烈的学术氛围中圆满落下帷幕。
编者按
“中国民俗学高端论坛”自2021年举办以来，至今已经连续举办了五届，2023年被列入“山东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端论坛”。该论坛的历届议题紧扣中国民俗学发展前沿问题，参会学者均为中国民俗学界有影响力的学者。论坛举办已经成为中国民俗学界年度重要学术事件，在学界产生了良好的影响，促进了中国民俗学学科的发展。
学术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