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历史表明,受笛卡尔文化哲学“身心二元论对立论”的影响,在启蒙理性的主流话语中,“心灵”、“灵魂”、或者“精神”的研究占据了主导地位,与之对应的是,“肉体”、“躯体”或者“身体”的内容则受到贬斥。然而,随着对理性主义泛滥的质疑和对“现代性”膨胀的反思,“身体”开始受到学术思想界日益广泛的关注,如哲学家尼采、柏格森、弗洛伊德等人曾经给予“身体”以一席之地,而法国思想家、历史学家、结构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米歇尔·福柯在分析了18世纪以来人们对“身体”的不同关怀之后,则进一步明确指出:“我们应该研究如今的社会需要什么样的身体……”(李银河:《福柯与性》,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21—122页)。事实上,我们不仅要重新关注“身体”,而且还应该关注“身体”在不同历史时期所留下的印记。
“身体”研究真正成为西方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界新的研究关注点,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资本主义消费文化日益发达和女性主义论述的逐渐增多,使欧美各国诸多学科领域的学者竞相涉足这一崭新的研究领域,对于身体的形态、意向、属性,以及身体与社会、身体与情感、身体与思想、男性身体、女性身体等问题,展开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探索。如,在哲学的探讨中,立足于哲学乃是对“人”的认识这一理念,学者们将“身体”这个长期被“放逐”在抽象玄思领域之外的“孩子”,重新拉回到与“心灵”合而为一的研究中。在文学领域,对“身体”在文学表达中的重要性以及从“身体”感觉这种人的本能感觉出发,文学评论家对文学作品进行了重新的认识。在艺术领域,“身体”不仅成为艺术创作与审美的对象,以及“行为艺术”的重要表现形式,而且以“身体”相关的感觉、情绪作为艺术审美的重要理念已经成为当代艺术的重要特征,并使“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艺术和生活之间的界限。而在社会学领域,论及身体与社会的关系、消费文化中的身体等问题的著作,已为数不少。可以说,“身体”已经悄然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的新生热点和蕴藏丰富的“新大陆”。
与国际主流学术接轨的时代要求,促使我国学术界面对方兴未艾的“身体”研究不能漠然视之。整体而言,我国的哲学、美学、文学、社会学、人类学等较早敏锐地把握了这一学术脉搏,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研究规模,而历史学有关的“身体”研究则相对滞后,个别零星的、边缘性的探讨亟待整合而形成系统的、规模性的研究。有鉴于此,《文史哲》本期刊载两篇这类论文,期能以此为介入点,搭建一个讨论平台,推动“身体史”及相关学术问题的研究。
侯杰、姜海龙的论文《身体史研究刍议》就从历史学的角度研究身体而言,无疑具有拓荒之作的意味。该文清晰的梳理了“身体”研究的历史脉络,更有价值的是,该文从身体器官史的研究、器官功能史的研究、生命关怀史的研究、身体视角史的研究、综合身体史的研究这五个层次对我国史学界开拓和深化“身体史”研究进行了富有创意的设计和前瞻,循此深究则有望引发连锁思考。赵之昂的论文《肤觉比喻与审美意识》从“身体”的一种感觉——肤觉出发,认为在文学审美意识中,人的“肤觉”、“肤觉经验”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形成的肤觉比喻具有空间的、情感的、无意识的诗性特征;肤觉在某些方面已成为当今社会意识发展的主流之一,而关注这一古老而又年轻的感觉,无论是从人类学的角度还是现实社会发展的角度都有一定的意义。该文立意较为新颖,为文学批评开辟了一个新的“身体”视角。
有的学者指出:人的自我是被“发明”出来的,而不是被“发现”出来的。发现是去找到一个已经存在的东西,而发明却完全是无中生有。且不说此论当否,但毫无疑问,“身体史研究”无论是发现还是发明,都需要我们进行深入的探讨、不断的反思、不懈的追问。如果说,我国学术界以往关于身体史的研究尚处于零星的、不自觉的状态,那么现在我们有必要系统地、有意识地加大该课题后续研究的力度,迅速切入前沿领域,探寻历史学及相关学科新的增长点和可持续发展的途径。
载《 文史哲》2005年第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