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赵大纲《杜律测旨》是现存第一部由山东人撰写的杜诗注本。是书曾风行一时，但今日传本已极为罕见。其嘉靖三十四年（1555）重刻本，刻印精美，版本价值很高。赵大纲注杜多从“裨补风化”出发，因此有许多牵强附会的曲解，这个特点正反映了宋明理学影响下的杜诗学风貌。同时，赵注简明流丽，不乏深警之见，又以独到的成就屡为后世征引。无论从版本，还是内容上，《杜律测旨》都堪称是一部珍贵的文献。 关键词：注杜 版本 曲解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历来诗人辈出，佳作纷呈，由此也滋生出诗学研究的累累硕果，但就诗人个体研究而言，若论成果之丰硕，著述之浩繁，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唐代大诗人杜甫。杜甫虽生前声名不显，然至宋代便已有“千家注杜”之说，此后千馀年来评杜治杜之风未尝稍衰。时至今日，已知的有关杜诗的研究专著已远在千种之上，而产生于清末以前，仍有书传世的也有二百馀种。齐鲁大地向为文明化育之邦，在这蔚为大观的杜诗学文献中，自然也少不了山东人的著作。细检各家，尤其是各地方志之著录，自唐迄清，山东人所作之编选、评注、集句类杜诗专著，约计41种[1]。其中宋代5种：莱州蔡兴宗《重编少陵先生集》、《重编杜工部年谱》和《杜诗正异》；成武庞谦孺《九品杜诗说正宗》；莱州徐居仁《门类杜诗》。元代1种，为阳谷申屠致远《杜诗纂例》。明代9种：沂水杨光溥《杜诗集吟》；济南历城陈明选辑单复《读杜诗愚得》五七律注解成《杜律单注》；临朐冯惟讷删存杜诗七律伪虞注成《杜诗删注》；滨州赵大纲《杜律测旨》；济南历城李攀龙《评杜诗抄》；桓台王象春《李杜诗评》；德州卢世 《杜诗胥抄》；临朐傅汝祚《杜诗输攻》；济宁黄中理《杜律集注》。清代26种：济南历城叶承宗《少陵诗选》；章丘张笃行《杜律注例》；海阳李赞元《杜诗解》；定陶张彦士《杜诗旁训》；桓台王士禄与门人黄大宗合著《杜诗分韵》；东明袁佑《杜诗注驳》；济宁魏麐徵《杜诗评注》；曲阜孔传铎《红萼轩杜诗汇二种》；平阴程自迩《草堂诗话》；章丘袁之升《纤批杜诗》；曲阜颜懋侨《李杜韩柳诗选》；济南历城朱琦《杜诗精华》；寿光李梅冬《杜诗隅》；济宁许鸿磐《六观楼杜诗抄》；寿光孙南星《杜诗约编》、《杜诗编年目谱》；淄川韩厥田《杜诗详注》；莒县庄咏《杜律浅说》；沾化韩天骥《集杜》；邹平马桐芳《杜诗集评》；日照许瀚《杜诗选注》；曲阜孔继鑅《集杜诗》（见其《心向往斋集》卷十五至十七）；莱阳赵星海《杜解传薪》；济宁孙毓汶《迟庵集杜诗》；胶州柯蘅《杜诗七言拗律谱》；即墨郑杲《杜诗钞》。这些著作大部分已亡佚，今日仍能见其书者只有蔡兴宗《重编杜工部年谱》，以及陈明、冯惟讷、赵大纲、卢世 、张笃行、孔传铎、朱琦、许鸿磐、庄咏、许瀚、孔继鑅、赵星海、孙毓汶、郑杲14家，共15部著作。而流传至今最早的由山东人撰写的杜诗注本应是赵大纲的《杜律测旨》。之前，蔡兴宗只传下一本杜甫年谱，陈明、冯惟讷只是选辑、删节前人的著述，并未真正注释杜诗。所以，今传山东注杜第一人非赵大纲莫属。赵大纲，字万举，自号春台子，山东滨州人。才高学富，文章盖东省，嘉靖十年（1531）乡试，以亚元得中举人，嘉靖二十年擢进士第，初授滁州知州，历户部员外郎、淮安知府、河南兵备、山西雁门关等关副使、江西布政司、左参政等职。隆庆六年（1572）以后去世。有《赵大纲诗集》、《方略摘要》等著作。

《杜律测旨》在明代颇有声名，诸家书目多有著录，如明《澹生堂书目》录为《杜诗测旨》，清《天一阁书目》录为《杜律测旨》，《测海楼书目》则录为《杜少陵七言律诗》。是书分上、下两卷，无目录，只收杜甫七言律诗，计150首。有嘉靖二十九年（1550）初刻本 和嘉靖三十四年重刻本。今仅存重刻本，卷前有嘉靖庚戌（1550）杨上林《读〈杜律测旨〉序》、潘埙《〈杜律测旨〉序》、李元《刻〈杜律测旨〉序》、赵大纲《〈杜律测旨〉引》，书后有同年庄蒞民《刻〈杜律测旨〉序》、黄学准《〈杜律测旨〉后跋》、何宗曾《〈杜律测旨〉后跋》及嘉靖三十四年林光祖《重刻〈杜律测旨〉跋》。序跋皆称《杜律测旨》，书首则书“杜少陵七言律诗，滨州赵大纲测旨”，书口又书“杜诗测旨”。各书目著录不同，盖与此有关。周采泉《杜集书录》[1]“《杜诗测旨》二卷”条云“是书在万历间与张孚敬《训解》最为风行”。孚敬原名璁，字秉用，号罗峰，正德进士，官至大学士，著有《杜律训解》二卷。明邵傅《杜律集解·凡例》[2]亦云：“罗峰统合诸家，考证详实而注义略陈，滨州演会罗峰章旨亦稍更易”，可见，赵注对张注颇有承袭。张氏虽有宰辅之尊，其书仍不得传于今，两相比照，《杜律测旨》何其幸也！然是集今日亦已极为罕见，台湾叶绮莲《杜工部集关系书存佚考》甚至称是书已佚，不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上海图书馆有藏本。清华大学图书馆亦有藏本。除此之外，恐再难觅其芳迹。由诸序跋所言可知，《杜律测旨》应作于赵大纲淮安知府任上，由山阳知县庄蒞民刊刻，是为初刻本，后由广信知府林光祖重刻。林光祖跋云：“《杜律测旨》，春台赵公读杜诗有得而作焉者也。公尝治淮阳，淮人爱且梓传矣。光祖得而诵之，爱尤不置，方欲重梓以广其传，适公观风至，因请益焉。公又出旧本，中多改易新得，且命识之。”庄为赵之属吏，林为赵之同僚，《杜律测旨》之刻印必在赵氏亲自监督之下，重刻本更是有所增补修订，其精心细致，自不待言。笔者所见为清华大学所藏嘉靖三十四年重刻本，是本黑口，单鱼尾，四周单边，诗正文大字，半页九行，行二十字，注释单行小字，行亦二十字。雕工精细，字迹秀丽，观之赏心悦目。历四百馀年，依然完好无损，灿灿如新，实为难得！

在注解上，赵大纲主要从“裨补风化”出发，注重挖掘杜诗忠君爱国的思想和有裨世教的道德风范，这一点亦为诸序公认，如杨上林序称赵氏“折衷诸家，标本于《虞注》，咀华于释义，订误语于错简，益新得于旧闻，神会其归，情括其妙，词约其繁，意裨其阙，少陵平日忠君爱国之怀，所以畅彝伦而翼世教者，靡不著于抑扬咏叹之间，此岂寻常测度之知而已哉！”潘埙序则云：“吾淮郡守春台赵先生雅好吟咏，效法杜子，盖涉浣花溪径而造风雅之堂者也。政暇取诸家杜律七言注，反复参互，断以己意，凿者刊之，固者通之，舛者正之，探忠爱之渊旨，扬恻怛之恳情，俾情、景、事三者各得其所，不相牵纽。于君臣理乱、亲友离合、古今感慨等作，则推见天道人情，附之《雅》、《颂》；于《玉台观》则断为刺淫，拟诸《国风》之变，而三经三纬备矣。题之曰《杜律测旨》，若先生可谓善说诗矣。”两人皆赞赵大纲博雅中正，能得杜诗忠爱渊旨。李元序则曰：“名之以‘测’，实为自道，少陵匪先，春台匪后，心领志合，是曰神交。”认为赵大纲堪称杜甫隔代知己,其注杜实是借以自道。赵大纲《〈杜律测旨〉引》云：“春台子曰：《杜律测旨》者，测其旨意之大略如此也。少陵诗绪密思深，意在言表，而或以字句牵合附会者，失之矣。昔孟子论读诗之法：‘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余不能诗，又不自量，于读律之余，辄取前人训解，断以己意，僭为《测旨》。呜呼！以蠡测海，能尽其深乎？而无言神悟，固自有大方家也。若乃证事释文，前人似备，余复不能博云。”自谓《测旨》一书乃本孟子“以意逆志”解诗法测杜诗大略之旨意，重在探求杜诗之深思密绪，而简于语词典故的阐释。如《玉台观》一诗云：“中天积翠玉台遥，上帝高居绛节朝。遂有冯夷来击鼓，始知嬴女善吹箫。江光隐见鼋鼍窟，石势参差乌鹊桥。更肯红颜生羽翼，便应黄发老渔樵。”此诗语词颇为复杂，典故密度也较大，而赵注释词部分只云：“中天积翠，言其山之高也。绛节者，朝上帝之仪也。冯夷得水仙为河伯。《洛神赋》‘冯夷鸣鼓’。嬴女，秦穆公女，名弄玉，妻萧史，能吹箫引凤凰至。‘乌鹊桥’，乌鹊填河成桥，渡织女以会牵牛者也。” 解释极为简约。之所以如此，赵氏自言是鉴于前人考释之备及字句牵合附会之失。其实对诗歌深密意绪的挖掘，尽管可以生发出不少启人心智的妙解，但也容易陷入刻意求深的泥潭，犯下与胶著字句同样的附会之病。这在杜诗学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何宗曾《〈杜律测旨〉后跋》云：“然窃疑夫注杜者，求之太深，则言非事实；质之太浅，则趣乏悠长；未必尽能得杜之情，而观者难焉。”何氏确是深悉注杜之难与注杜之病者。对于杜诗注解，深浅之度确是非常难以掌握的。赵氏此书可以说就是这样一部较有代表性的妙解与曲解并存的杜诗注本。

庄蒞民序举《测旨》“玄思雅致”之解云：咏《进艇》，测其为始怀君臣之忧，终安于父子、夫妇之乐，人纪经矣。咏《腊日》，测其为得侍同朝之美，惟喜康共之意，大道昭矣。咏《曲江》，测其为自古帝都兢业致治，歌舞兆乱，鉴戒著矣。咏《玉台观》，测其为高山之观道流淫秽，不欲往从，讽刺严矣。咏《张氏隐居》，测其为识金银之气而不贪，可以达不爱不求之原矣。咏《郑县亭子》，测其为被谗自安而付之忘言，可以明不怨不尤之实矣。咏《柏学士茅屋》，测其为勉人读书进学，不为谋富贵，可以见其洞于义利之辨矣。咏《秋兴》“江楼”，测其为自守所学，不羡五陵年少，可以见其审于取舍之分矣。至于咏《荧火》，测其为小人之用事，其经世之防周矣。咏《雨不绝》，测其为小人误国，其忧时之念豫矣。咏《值水短述》，测其为慨老之情，特感于诗之漫兴，则非玩物丧志者矣。咏《至日遣兴》，测其为怅望思忆之情，则非以词害志者矣。

庄序于所举之例皆美之，然其中有发人未发，深中诗旨者，亦有求之过深，失于穿凿者，实是良莠杂陈，需仔细分析。如《进艇》、《题张氏隐居》所言皆符合诗意，但其意本明，庄序所谓“人纪经矣”，“可以达不爱不求之原矣”之论，不免有拔高之嫌。《至日遣兴二首》其二解后四句“玉几由来天北极，朱衣只在殿中间。孤城此日堪肠断，愁对寒云雪满山”，云：“玉几，天子所凭者；朱衣，殿上引班之官。‘由来’、‘只在’四字当玩，有怅望之意。谓今天之北极，玉几犹昨也，欲为近侍得乎？殿之中间，朱衣固在也，欲与朝班得乎？遂言孤城此日所对者，寒云耳，阴雪耳，景象寂寞如此，所以堪肠断也。愁而断肠，去逍遥之乐远矣。”此解剖析杜甫离开朝廷后的“怅望思忆”之情，细致深刻，实为佳解，故仇兆鳌《杜诗详注》予以征引（字句有不同）。《秋兴八首》其三之解亦佳。“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两句注云：“匡衡，汉元帝时上疏言日食、地震之变，上说之，迁为太子少傅。刘向，宣帝时征受《谷梁春秋》，讲论五经于石渠。此二句自叹其亦尝如匡衡之抗疏矣，其如功名之薄何？亦欲如刘向之传经也，其如心事之违何？谓欲进以正君，以济当世，则有命存焉；欲退而修业，以淑后人，则与时悖矣。此盖公出处之大致也。”“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两句注云：“少年，谓新进也；五陵，皆豪贵所居。此则言既知命而且无意于时事，则今之同学少年虽多贵显，彼自贵显耳，吾亦安能变所学乎？盖当时新进之士，自为一种学术以希世取宠，其视公殆谓之昔之人矣，所谓‘当面输心背面笑’者是也，此公之所以叹也欤？”此四句之训解历来纷纭，赵注委曲周密、详明恰切，将四句所蕴杜陵之曲折心事娓娓谈来，圆融透辟。唯末新进少年自为一种学术之猜测有所不通，杜甫与“同学少年”之区别当在德行、境遇，非学术也。《题郑县亭子》末两句“更欲题诗满青竹，晚来幽独恐伤神”注曰：“结意谓发兴既新，题诗欲遍，但恐晚来幽独，或伤神思，故且付之忘言耳，盖被谗而自安，不欲与蜂雀较矣。”正如庄序所言，赵氏“测其为被谗自安而付之忘言”，甚得诗旨，然解前两句“巢边野雀群欺燕，花底山蜂远趁人”曰：“雀，奸雀；蜂，小物而有毒。雀群欺燕，蜂远趁人，因所见以比谗人之党，谮陷君子者如此。”语调刻薄，又和“明不怨不尤之实”的旨意微有相抵。

除以上几则外，庄序所称者则过于牵强，如《柏学士茅屋》解末两句“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云：“庄子惠施多方，其书五车。意谓富贵虽由勤苦乃得，然多读书者自是丈夫之事，不专为谋富贵，此又因学士以励世人也。”勤苦，即指读书之勤苦耳。为开拓出激励世人之道，反使诗解支离。又如《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注云：“按此专为诗兴而发，有自恨其白首无成之意。盖公尝谓‘文章一小技，于道未为尊’，则其志在天下，固有出乎诗之外者，而今其已矣，故其慨老之情，特感于诗之漫兴，亦有尼父吾衰之叹，征之于梦也。而或者不知，遂为作诗之道，非死不休不可以惊人，不几于丧志乎？失之远矣。”功名与诗名杜甫都是十分看重的，而在用世之志不获骋的晚年，他的主要精力的确是用在作诗上。赵大纲高其天下之志，却不承认杜甫非死不休，一意惊人的作诗之道，才是“失之远矣”。上两例是因任意拔高诗意而陷于穿凿，另一些则失于对所谓比兴深义的解读，如《玉台观》注云：“此观中盖女道士，公是诗刺其淫秽耳。诸注俱谓美观之为仙境，误矣。言高山之观，奉尊神以惑世，遂有借名道流者入通观姑，而观姑诱致外人，乃始知秦女真善吹箫，能引凤至矣。因言此观之地，踪迹不明，为无赖者之窟穴，其曲径潜通往来，如乌鹊桥渡牛女以私会也。末则言如此淫秽之地，便更有返老还童，白日飞升之事，我亦安于衰老，不愿往从也。”此解批诸注俱误，自为新解，然其言不免歪曲诗意，不若旧注妥当。又如《腊日》注云：“盖大寒之后，必有阳春，大乱之后，必有至治。腊日而暖，异于常年，此寒极而春，乱极而治，其世道转移之机乎？故公喜而赋诗，然则公之所以欲纵酒者，殆有得侍同朝，惟喜康共之意，非徒以人生行乐之故矣。”《曲江对酒》将“水晶宫殿转翠微。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三句放于一处解：“‘水晶宫殿’，言明也；‘转翠微’者，烟雾蔽之，则不明矣。桃花逐杨花而落，黄鸟兼白鸟而飞，言皆混而为群也，此三句盖比朝廷迷眩，则是非失真，而小人逐流以苟禄也。《书》所谓‘元首明则股肱良’，君无光天之德，即臣皆敷同罔功者也。”《见萤火》前六句注云：“此即萤火，以比小人。因以伤旅寓焉。乘夜而飞，利于时晦也。帘疏巧入，工于进身也。惊琴书冷，厌文而妒儒也。乱星宿稀，饰似以混真也。绕井栏而添个个，连阴类以为朋也。经花蕊而弄辉辉，窃宠光以自耀也。其殆指当时用事者乎？”后两句注云：“汝指萤火也。言客居衰老，见汝生愁，不知来岁此时，果能还乡否也？盖有见于治日少而小人多，是以归期未可定耳。”《雨不绝》注云：“此诗因雨不绝而伤世事也。言雨过渐细，映空如丝，此其雨殆欲绝矣。是以短草泥净，长条风稀，而晴可待也。然舞石旋将乳子，又有欲雨之意，则彼行云不已，得无亦自湿其仙衣乎？意指当时用事小人，朋党比周，播弄国事，使世道向治而又乱，故以不利于己晓之。盖小人者始以误国，终亦以自误也。末言江舸畏雨，遂匆遽逆流而归，又以见济川之人，皆见几引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然则世乱何时而已乎？公之忧深矣！”皆大言比兴深意，将杜诗寻常写景抒情之语率与世教国事相连，实嫌求之过深。潘埙序、黄学准跋、林光祖跋，俱将赵大纲《杜律测旨》比于朱熹注《诗经》，而朱熹《诗集传》便以理学解诗，将诗旨与人伦道德、理欲心性相联系。有明一代，朱子诗学思想几乎笼罩整个文艺批评领域，《杜律测旨》可以说是理学影响下杜诗学风貌的典型代表，从这一点上说，此书又具有时代学术的反光镜的价值。庄序称美之外的一些注解确有十分精彩者，如《早秋苦热堆案相仍》注云：“七月六日，指言早秋，暂餐不能，酷热甚矣。夜自足蝎，日复多蝇，既已戚其欲，而又何堪堆案之相仍邪？此束带所以欲发狂大叫也。韩昌黎谓‘人各有能，有不能，抑而行之，必发狂疾’，正此意。”“《论语》谓‘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公平生自许甚重，盖务其远且大者，乃出为曹掾，则簿书疑非其所长，而又况谗人罔极，公论不明乎？此其所以感慨求去，且是时北地戎马方殷，故欲弃官而南适也。”解析老杜处境、心态精细入微，其所征引警句更有适时予以理论概括的作用。又如《狂夫》注云：“此公自咏其狂以见志。……有堂可居，有水可濯，竹净莲香，又足以从吾所好，吾复何求哉！是以故人绝问，稚子恒饥，皆以我之疏放而然。甚则一身填于沟壑，亦惟此疏放而不以介怀。其老而更狂如此，不惟人笑，吾亦自笑之也。夫少而狂，犹可也，既老，则日暮途穷，宜若可自为计者，乃复更为疏放，至于身填沟壑而不顾，此其狂，真可笑哉！然狂者，圣人之所思，盖以其志有所不为，直友千古之前，高出万仞之上，一切世味俱薄矣。彼卑卑自营者，乃以为笑，噫！鸱鷃之笑大鹏乎？”赵大纲对老杜的狂傲不羁大加赞赏，充分肯定这是一种脱俗品格。这样的见地足称老杜千古知音！

总的说来，《杜律测旨》虽有牵强附会之失，但其语言明畅流丽，无繁冗之病；注解深刻精警，少泛泛之言，是一部有独特价值的杜诗注本。其对后世也颇有影响，邵傅《杜律集解》多采赵说，其《凡例》自谓：“愚出入滨州注尤多。”清代著名的杜诗注本，如仇兆鳌《杜诗详注》、浦起龙《读杜心解》等亦多征引。同时，作为现存第一部由山东人撰写的杜诗注本，其在山东学术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又加传本极罕，而版刻甚精，更具有非同一般的文献价值。因此，赵大纲《杜律测旨》堪称稀见珍本，旷世秘籍，实为我齐鲁乡邦文献之翘楚！

参考文献：

[1] 周采泉．杜集书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16．

[2] 邵傅．杜律集解[M]．明万历十六年（1588）刻本．

The first person in Shandong province whose annotated edition that can be founded today ——Chao Da-gang and his supposition of Tu Fu’s poems

Qi Wei

(Institute of the Literature,History andPhilosophyShandong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Abstract: Chao Da-gang composed an annotated edition of Tu Fu’s seven-word-poems in Ming Dynasty. This is the first Tu Fu’s poems annotation which can be founded today inShandongprovince. This book once became a vogue in Ming dynasty era, but it is already extremely rare today. The Re-carved wood-block print edition on Jiajing 34 years (1555) is engraved elegantly and posses the very high cultural heritage value. Chao finished his annotation followed the popular moral goal of that time to benefit social custom, therefore, distortion is inevitable. This research style is very typical under the strong influence of Hongming Philosophy. However, Chao’s annotation has its particular advantages such like Chao’s special insightfulness in this field and the concisely writing style. Whatever its edition or content, this annotation is a valuable literature today.

Key words: Annotated Tu Fu’s poems Edition Distortion